白國華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白老太太已經把聶團長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喝了點水，早早就醒了過來。

“小夥子，你放心。”白老太太拿過白國華從王大仙那取來的草藥，示意自己要給他敷藥。

在白國華出去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瞇開了眼睛，只是說不出話來。他親眼看著白老太太一剪刀將白國華的手割傷，一個母親，能那樣果決的為了救一個生人而奉獻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她心中有著怎樣的大義，是如何偉大！聶團長感激的從炕上翻身下來，徑直給白老太太磕了個頭，說道：“聶某此次落難，承蒙大嬸和小兄弟搭救，感激不盡。”

“小夥子，應該是我們感謝你！”白老太太用力的扶起聶團長，一邊給他敷藥，一邊說道：“看你的衣服，我就曉得，你不是土匪，也不是國民黨，更不是日本鬼子。一個軍人，受了這樣傷，自然不是因為瞎轉悠，那只能是為了打鬼子。狗日的小日本鬼子害了我們那麽多兄弟姐妹，你們為了把他們這夥強盜趕走，離開了自己的家，沒有娶媳婦兒生孩子，為了讓我們有一天能過上好日子，獻出了青春和熱血，我們不救你，那還算是個人嗎？”。

白老太太的手很靈巧，很快就將聶團長的胳膊包紮好了，白老太太開心的說道：“看看，手還好著呢嗎？”

聶團長活動了幾下，點點頭說道：“謝謝大嬸，現在我又可以上戰場了！”

“傻大哥，你才包紮好了傷口，如今村裏又來了抓你的鬼子，你得等他們走了再出發。”白國華湊上來，把剛烤熟的土豆遞給他，咧開嘴笑的憨厚的，哪裏有白天當著鬼子的面哭的那樣傻氣。

聶團長並未接過土豆，而是轉身對白老太太誇讚道：“嬸子，您的孩子真是個優秀的孩子。您聽我說，我是共產黨，我們共產黨的毛主席說過，要為了中華人民萬萬同胞的明天奮鬥，我們跟國民黨不一樣，我們有三大紀律八項註意，其中一條就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今天我因為受傷，接受了您的草藥，這個恩德我個人記下了，將來等我打敗了鬼子，我一定要回來報答您。”

白老太太心裏有所動容，當初白家老爺子從軍沒說是去哪個部隊，只說去打鬼子了，後頭有個人就捎信回來，說白老爺子沒了，這會子，白老太太不知道怎麽了，心裏總覺得，自己的男人，只怕加入的就是這個中國共產黨，不然為什麽沒有說自己加入了哪一只軍隊呢？白老太太哆哆嗦嗦的問道：“小夥子，你認不認識白福？”

聶團長茫然的搖了搖頭：“我周圍不認識這個人，但這個人如果對您很重要，我記住了這個名字，往後我一定將這個人找出來。”

“他爹已經死了。”白老太太說話的聲音都低沈了三分，回憶總歸是痛苦惆悵的，她很多時候都不願意去觸碰，今天卻破天荒當著白國華的面說了一回：“我華兒是遺腹子，他爹參軍的那年就死了。也不曉得他參的是什麽軍，為什麽死的那麽快，就好像一陣煙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房子裏的氣氛已經是凝聚了。

白國華知道自己的爹是因為打日本鬼子去世的，但不知道娘為了帶自己是從肚子裏開始一人肩負起爹和娘的責任的。白國華眼裏含著淚水，看著白老太太那一雙帶著老繭的手，心疼的跟什麽似的，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娘：“娘，您辛苦了。”

聶團長是個孤兒，早早就沒了母親，見著白國華這麽一說，偌大的一個男子漢，眼睛裏竟然蓄滿了淚水。

白老太太拿給聶團長包紮生下的草藥趕緊給白國華把手上的傷口也簡單清洗包紮了，這才對聶團長說道：“你跟華兒今天睡一起，怎麽也休息一晚上，明早上再走吧。”說完，白老太太吹吸了四方桌上的燭火，端著一堆東西出去了。

白老太太是個做事膽大心細的，知道給聶團長包紮傷口的東西不處理掉，遲早要帶來禍患，當即就抱著東西去了廚房，燒了一鍋開水，把那些帶血的東西扔進了炤底下熊熊的烈火之中。

白國華從窗戶上看見廚房裏的火光，心裏明白白老太太在做什麽，只是他不太明白，平時裏並不喜歡出頭的娘，為什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軍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聶團長感受到傷口上的傷敷藥後漸漸的好受些了，如今也沒有睡意，喝了一碗水，也走到了白國華的身邊，看到了廚房裏的火光。

“這麽晚了，大嬸還不睡嗎？”聶團長先開口問了。

白國華呵呵的笑道：“她老人家在毀屍滅跡，不然小鬼子今天沒有找到你，轉頭到村裏來胡搜，一旦搜出來些個什麽，她不怕死，就怕我出事兒呢！”

聶團長心中一暖，側頭問道：“我叫聶榮，是中國第十八集團軍第115師72團長聶榮，執行任務時遭遇敵人強力攻擊而與部隊走散，流落至此的。若果你想替中國人出頭，想替父親報仇，你跟我走吧！”

白國華心中一動，他從小看見有父親的孩子時，絕不會正眼去看，不是他不想念父親，而是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思念父親從而增添煩惱。方才母親淡然說出自己的父親是死於抗日的時候，他小小的心靈裏竟然萌發出了要替父報仇的想法。只是母親如今年歲已高，他若是丟下母親走了，往後誰還與她相依為命呢？

“天色不早了，我困了。”白國華沒有回答聶團長的話，逃走一樣睡到了炕上，抱著被子就閉上了眼睛。

聶團長沒有再追問，只側身靠在了炕邊上，很快，兩個人都沈沈的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白老夫人已經起來做早飯，土豆燒的湯水很快熬成了糊糊，老人家拿出珍貴的鹽顆，掰了一些撒了進去，這是她能拿出來招待聶團長最好的東西了。為了可口，她還扔進去了一些芥菜葉子。

聶團長早早的起來，王大仙的草藥確又神效，他起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胳膊好像已經恢覆了覺知，手指也能活動，甚至可以自己疊被子了。

聶團長來到廚房，幫著白老太太拉風箱，白老太太也沒有拒絕，整個人笑容滿面的。仿佛一家三口一樣，三個人吃了一頓簡單而溫馨的早飯，吃完天都沒有亮。

放下筷子，聶團長給白老太太行了個禮，說道：“大嬸，聶榮感激您，現在我要走了，但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白國華咧開嘴笑道：“等你回來的時候，就再也沒有鬼子了！”

“對！”聶團長也高興了起來：“等我趕上部隊，帶了兵回來，將小鬼子們徹底趕出我們中國！”

聶團長從白家的後門走了，白老太太看著聶團長的背影，仿佛當初送自家男人離開時的情景一模一樣，眼淚忍不住模糊了她的雙眼。正感動著，突然前院裏傳來了劇烈的敲門聲。

白老太太沈下臉來，趕緊一把將白國華推出去，關上了後門。白國華想喊，可也聽到了前院的聲音，知道事情不妙，立刻繞到了隔壁的院子裏。

聶團長走的不快，自然聽到了這個聲音，眼見著白國華的動作，立刻也跟著他後面進了隔壁荒蕪的院子裏。

這裏的院子大多都是黃土糊起來的，有些破孔的，足夠將白家院子裏的動靜看的一清二楚的。

白國華瞪大眼睛看著一群餓狼般的小日本鬼子綁著王大仙，一腳踹到了鎮定自若的白老太太跟前。

那領頭的漢奸此刻已經有了濃濃的黑眼圈，搜尋了一夜沒有找到聶團長的日本鬼子一個個也有些沒精打采，只有氣無力的拖著手裏的槍支，可領頭的那個軍官卻還有幾分力氣。他走到白老太太的面前，來回的走動，沒有說話。

一會兒，一個小日本鬼子從白家廚房跑出來，湊到那軍官的耳朵邊上嘀咕了幾句，那軍官立刻皮笑肉不笑的奸笑了幾聲，道：“你的家裏只有兩個人，為什麽早餐有三雙筷子？”

白國華聽得清楚，立刻心道壞了，剛才送聶榮走的急，沒有意識到這個破綻，如今被人抓了把柄，這個怎麽是好？

白老太太沒有搭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將身子站的筆直，便是死了，也要是站著死的！

那軍官用手裏的鞭子指著臥倒在白老太太腳下進氣少出氣多的王大仙說：“他說，你的兒子受傷了，所以才給了你草藥。你的兒子呢？”

白老太太沒依舊沒搭理，只是淡淡的笑這。

這個笑意在那日本軍官看來就是默認她就是救下並收留了共產黨的證據，立刻一鞭子抽到了白老太太的臉上，狠狠的說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在問話，你最好老實回答，不然還要吃苦頭。”

那漢奸被這一響鞭子嚇了一跳，立刻上來勸說道：“老太婆，不要自討沒趣，就算是為了你那雞仔兒子，你也應該告訴太軍，八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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